长安的荔枝
马伯庸
62个笔记
◆ 第一章
>> 这一次购置宅第,可以说是李善德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次举动。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他觉得自己有权憧憬一下生活。
>> “适才你不在,大家商议了一番,都觉得老李你老成持重,最适合来做这个使职。”刘署令回答。
“轰”的一声,酒意霎时涌上了李善德的脑袋,他面色通红,连手都开始哆嗦了。
>> 荔枝使
>> 他在上林署做了这么多年监事,对瓜果蔬菜最熟悉不过。其时荔枝在岭南、桂州和蜀地的泸州皆有所产,朱红鳞皮,实如凝脂,味道着实不错,只是极容易腐坏。历年进贡来长安的,要么用盐腌渍,要么晾晒成干,还有一种比较昂贵的办法,用未稀释的原蜜浸渍,再用蜂蜡外封,谓之“荔枝煎”,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起。以内廷之奢靡,也只要十斤便够了。
>> 他骄矜地扬起下巴,迈开步子,却不防被一道深深的车辙绊倒,整个人啪嚓一下摔在地上。
>>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只有下巴上的胡须猛烈地抖动起来
>> 有路过的巡吏发现这位青袍官员有异,过来询问,可他的声音李善德听在耳中,却如同在井底听井栏外讲话那么隔膜。
>> 李善德仍不肯放弃,也不敢放弃。要知道,这可是圣人发下来的差遣,若是办不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搞清楚,圣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 想明白此节,李善德手脚不由得一阵抽搐,软软跌坐在甲库的地板上。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待在一个狭窄漆黑的井底,浑身被冰凉的井水浸泡。他抬起头,看到那座还未住进去的宅子在井口慢慢崩塌,伴随着一簇簇桂花落入井中,很快把井口的光亮堵得一丝不见……
>> 对于一个已提前被判死刑的人,这些景致都毫无意义。一十八年的谨小慎微,只是一次的不经意,便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 “圣人是不世出的英主,可惜……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杜甫感慨。
啊,在宣村合工大上学的路过。。。
>> 宣城
>> 他是个忠厚循吏,只想着办事,却从没注意过这差遣背后蕴藏的偌大力量。这力量没写在《百官谱》里,也没注在敕牒之上,无形无质,不可言说。可只要李善德勘破了这一层心障,六月一日之前,他完全可以横行无忌。
>> 我之境遇,比这老兵何如?他能多劈一刀在造化上,我为何不能?
◆ 第二章
想到余欢水哈哈哈哈哈,误诊癌症后做事舒服了
>> 这些钱本来是给上林署官吏改善伙食的,被李善德强行划走三十贯,午餐品质登时下降一大截,整个上林署里怨声载道,骂声不绝。
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绝望感
>> 那放妻书被墨汁浇污了半幅,彻底废了。
>> 李善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我是在害怕。我这辈子,从来没花过这么多钱在一件毫无胜算的事情上。”
>> “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 第三章
>> 苏谅把食盒打开,取出一碗蕉叶罩着的清汤:“本地人有句俗话:做人最重要的就是……”
“开心是吧?别啰唆了,我都听出耳茧了。”
“事已至此,先生不必过于挂虑。我煲了碗罗汉清肺汤,与你去去火气。”
>> “哦?原来那张呢?大使给弄丢了?”赵辛民的腔调总是拖个长尾音,有阴阳怪气之嫌。
李善德牢记老胡商的教诲,不管赵辛民问什么,只管说自己的:“尊驾也知道,圣上这差事,委实不好办,本使孤掌难鸣啊。手里多几份符牒,办起事来更顺畅。”赵辛民一抬眉,大感兴趣:“哦?这么说,新鲜荔枝的事,竟有眉目了?”
>> 还请经略府行个方便,再开具几张符牒,不然功亏一篑,辜负圣人所托呀。”
>> 他句句都扣着皇上差事,那一句“辜负圣人所托”也不知主语是谁。
>> 李善德站在原地等候,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有一股畅快通达之气自丹田而起,流经全身,贯通任督,直冲囟顶。原来做个恶官悍吏,效果竟堪比修道,简直可以当场飞升。
>> 何履光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家伙伏地等着受死,确实一副不打算活的样子。这种人其实最讨厌,就像蚊子一样,一巴掌就能拍死,但流出的是你的血。
>> “有什么好研究的!射出片箭放下弓,箭都射出去了,你还惦记啥?”
>> 阿僮不由分说,把花狸往李善德怀里一塞。花狸威严地瞥了这个男人一眼,李善德面对主君,只得乖乖听命。
>> 阿僮哈哈一笑:“我劝你啊,还是不要回去了,新鲜荔枝送不到那边的。你把夫人孩子接来,躲进山里,不信那皇帝老儿能来抓。”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李善德迷迷糊糊,眼神都开始涣散了,“我现在就想知道,有什么法子,让荔枝不变味。”
“你别摘下来啊。”阿僮机灵回道。
>> “做生意,赌的便是个先机。若等试验成了再来报效,哪里还有小老的机会?”
“就这么说定了!”
◆ 第四章
>> 念及此,李善德起身推开窗户,一丝夜风吹入,澄清了逼仄小屋中的污浊之气。他胸口块垒尽消,不由得发出一阵长笑。
>> 李善德跟女儿亲昵了一阵,在灶前一屁股坐下,不顾烫手,直接抓起锅里的胡饼往嘴里扔。他夫人有一个独到的秘诀,羊肉馅里掺了碎芹与姜末,还添一勺丁香粉,吃起来格外舒爽。李善德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六个,自己在路上几乎被颠散的三魂七魄,这才算是尽数归位。
>> 做官之道,其实就三句话: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个人吃独食,是吃不长久的。”
>> 韩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叮嘱说万一遇到什么事,千万莫要当场答应,次日与他商量了再说。
>> 小沙弥接过名刺看了眼,莫名其妙。幸亏韩洄临走前提醒李善德,必要时可以故弄玄虚一下。他便鼓起勇气,冷着声音道:“把这名刺交给此间贵人便是,其他的你不要问。”
◆ 第五章
>> 他身边不乏文士,说起治国大略吹得天花乱坠,好似轻薄的绢帛漫天飞舞;而李善德讲得虽无文采,却像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
>> 你拿了我的牌子,还要按照流程发牒,岂不坏了本相的名声?——流程那种东西,是弱者才要遵循的规矩。”
>> 僮不以为意地一摆手:“谢什么,好朋友就是这样的。你忘了给我带酒,但我还是愿意给你拿丹荔。——那个苏老头真是急性子,怎么不听你解释呢?”
>> 双层瓮的事情出了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等到十九日和荔枝转运队一起出发。沿途类似的突发事件有很多,这在文书里是看不出来的,他得提前把驿路走一遍,清查所有的隐患。
李善德现在不敢信任任何人,只能压榨自己。
>> 怎么会这样?万事即将俱备,怎么上头又改需求?
>> 李善德是做过冰政的人,很了解这个体系的秉性。每到夏日,上头说要一块冰,中间为求安全,会按十块来调拨。下头执行的人为了更安全,总得备出二十块才放心。层层加码,步步增量,至于是否会造成浪费,并没人关心。
>> 阿僮看李善德呆在马上,久不出声,急得直跺脚:“城人,城人,你快说句话呀!你不是有牌子吗?快拦住他们呀!”
李善德缓缓垂下头,他发现自己的声带几乎麻痹了,连带着麻痹的,还有那颗衰老疲惫的心脏。
>> “你骗我!你骗我说给我带长安的酒,你骗我说没人会欺负我!你骗我说只砍十棵树!”阿僮似乎要把整个肺部撕裂,浑身的血都涌上面颊,可随即又褪成苍白颜色。
“我本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阿僮猛地推开李善德,一言不发地转头走开。她瘦弱的身体摇摇摆摆,像一棵无处遮蔽,被烈风摧残过的小草。
李善德得到了令牌,得到了权力,也得到了束缚和枷锁,其中代价,让他失去了当时投资他的苏谅,失去了当时与他交好的阿僮。“城人,你骗我”
>> 小吏猝不及防,被她一下捅到了大腿,惊恐地跌倒惨叫起来。其他人一拥而上,把阿僮死死压在地上。刀被扔开,手腕被按住,头被死死压在泥土里,可她始终没有朝李善德这边再看一眼。
>> 他从来没这么厌恶过自己,多审视自己哪怕一眼,胃部都会翻腾。
>> 可无论坐骑跑得有多快,李善德都无可避免地在自己的良心上发现一处黑迹。
◆ 第六章
>> 自从他离开石门山之后,整个人变成了一块石头,滤去了一切情绪,只留下官吏的本能。他每到一处驿站,会第一时间按照章程进行检查,细致、严格、无情,而且绝无通融。待检查事毕,他会立刻跨上马,前往下一处目标。
前期的大量准备,牺牲了与苏谅的友谊,让阿僮失去了阿爸阿妈的荔枝树,这都是刻在心里的沉没成本,唯一可做慰藉的就是把这些荔枝鲜送到了
>> 这道题,解不开,难道荔枝运到这里,便是极限了吗?
>> 为了这些荔枝,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绝不能接受失败。
>> 可我跑完这一路下来,却发现越接近成功,我的朋友就越少,内心就越愧疚。
>> 我本想和从前一样,苟且隐忍一下,也许很快就习惯了。可是我六月一日那天,靠在上好坊的残碑旁,看着那荔枝送进春明门时,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高兴,只有满心的厌恶。那一刻,我忽然明悟了,有些冲动是苟且不了的,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
想到了李太白让杨贵妃研墨高力士脱靴
>> 高力士
>> 高力士
>> “也对,也不对。”韩洄又拿起一枚李子,“他把良元兄叫过来,只为了能在贵妃耳畔点一句:楼下那人,就是把新鲜荔枝办来长安的小官。如此一来,圣人和贵妃便知道了,哦,原来这人竟是他安排的。”
>> 圣人刚打赏过的官员,你们转头就说他该判斩刑?是暗讽圣人识人不明吗?”
哈哈哈哈哈哈就像西游记里孙悟空要打妖怪最后一棒的时候菩萨和尚就来说这是我的座骑了
>> 李善德心中略感轻松,可又“嘿”了一声。当初贵妃要吃新鲜荔枝,所有人都装聋作哑,一推二让,一直到自己豁出性命试出转运之法,各路神仙这才纷纷下凡,也真是现实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这两章里第二次cue招福寺大师了,笑死
>> 一个因从岭南运荔枝而犯事的官员,居然被判处长流岭南。招福寺的大师在一次法会上说此系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唯有恭勤敬佛,方可跳出轮回云云。
>> “我不懂诗,给我浪费了。下次韩十四回老家时,你给他写好了。”
“莫咒人啊。长安城这么舒服,我可不要离开。”韩洄笑道。
四个月,和十多天。。。。
>> 四个月
>> 阿僮又从怀里取出两个黄皮,递给李夫人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不去接黄皮,却过去一把抱住阿僮肩上的花狸,揉它的肚皮。花狸有些不太情愿,但也没伸出爪子,只是嘴里哼哼了几声。
呸,为林邑奴立碑是假,谄媚荔枝使是真,无利可图就半途而废
>> 经略府便取消了立碑的打算
◆ 文后说明
>> 如果你用周德文的视角去审视史书上每一件大事,你会发现,上头一道命令,下面的人得忙活上半天,有大量琐碎的事务要处理。光是模拟想象一下,头发都会一把一把地掉。
>> 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一事功成,也是万头皆秃。
>> 千古艰难唯做事,一事功成万头秃。